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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做一个臀部音乐人,到底有多难?
  • 2024-01-05 17:06:10
  • 我叫鞠起,是一个音乐人。从我写第一首歌开始算,已经过去了18年。每每想到这件事,都感到久远得不可思议。

    从2015、2016年开始,我差不多可以靠音乐相关的收入生活了。并没有怎么大火过,也不属于每月收入不到两千那种还没有起步的音乐人。

    这个行业里有头部音乐人和腰部音乐人的说法,我大概思考了一下自己在哪个部位,大概,算臀部吧,活得没头部挺拔,没腰部紧实,但可能比腿部和脚底板好一点。

    毕竟,别人都觉得我签的是大公司。

    前不久,我写了一首歌,名字叫《没有人知道,所以……》,作为一位臀部音乐人,没有人知道我到底是怎么在这个行业坚持了那么久。这次,我决定采访一下我自己。

    Q:哟,你就是鞠起啊?

    A:哈哈是的,就我叫鞠起。

    有一回我去了一个打篮球的局,遇到马頔。我们自我介绍,他说:“呦,你就是鞠起啊?”我说哈哈哈是的,就我叫鞠起。

    我知道他从哪里认识的我,因为我在10年前有过一段交好运的时光,那时候大家接触独立音乐还是通过豆瓣,而我恰好在豆瓣上传了一些很粗糙的弹唱音频,托大家的福,经常在民谣类榜单上出现。那时候麻油叶的同仁们也经常上榜,一来二去,对彼此的名字都变得熟悉。

    我们那天在一个演员朋友家里喝酒,聊了些以前的事。马頔的酒量真的很好,喝完没事儿人一样走了。我大约喝了半斤白酒,最后都没回家。第二天想起来,也没留个联系方式,像个见了面但不是很满意的网友。

    许多知道我名字的人们都来自那段时间。有些人后来我见到了,像是晓月老板,还成了挺不错的朋友。有些人只是通过作品有所交集,像是孟慧圆在参加超级女声的时候翻唱了我的《牵手》。还有的人像是认识,却又不完全认识。像是我有天发现我一直有陈鸿宇的微信,但一句话也没说过,也完全不记得是什么时候加的了。

    也参加过一些比赛,像是快乐男声和中国好歌曲,其中改变了我生活轨迹的是2015年第一届滚石虾米原创歌手大赛。那是我唯一参加的一次线下比赛,得了冠军,第二年签进了滚石,成为了一名职业音乐人。而那些能大幅扩大影响力的电视选秀,我几乎都没能抓住机会。一方面可能水平确实还不够顶尖,另一方面则是因为我讲不出什么故事。

    我怀疑我属于那种综艺编剧的天敌。因为没怎么吃过苦,也不能说离了音乐就不能活。从来也没唱过酒吧,也没太缺过钱,父母也没有特别阻挠过我。我没有在音乐不能支撑我生活的时候毅然地脱产追梦,常常生活在一种对象觉得我们过得不够好,但编剧觉得你过得不够惨的区间里。

    “我觉得这种必须兼顾各种平衡,活得体面,无法释放自己的感觉就是我的苦恼。”

    但编剧打断我说:“你这太自我太矫情了,没有人会和这种‘别人家的小孩’的苦恼共情的。”

    但这确实就是鞠起。一个人设非常模糊的,不被电视宠爱的,因为住在海淀而混不上什么圈子的音乐人。我也相信我这样的生活经历其实是可以和不少人产生共鸣,但悖论是,如果不上电视,他们就无法看到我。

    2012年我留学完回到国内,有人问我干嘛不在国外呆着。我说:“因为华语乐坛需要我。”

    现在看来我还是不错的。就是华语乐坛她迟钝了一点。

    其实直到前两年,偶尔我自己也会有点疑惑:“选择了做音乐这件事,我是不是有可能弄错了?”

    《老友记》里的菲比说,演艺是个“TERRIBLE,TERRIBLE BUSINESS”。这一行总是在散发着该死的魅力,一方面是头部从业者丰厚的报酬,另一方面在于每次登台,得到观众喜爱时的高峰体验。但同业朋友们常说的一句话却是:“太虚无了。”

    为什么这种生活会给人带来一种虚无的感受,有的人甚至为了逃避这样的感受做了很不应该的事情?我想跟演艺行业糟糕的回报机制有关。大部分其他职业中得到的回报多少还是和努力程度有些正相关的,但做音乐的话,这种相关会非常淡薄。尤其前几年。

    你真的很努力在写歌了,恨不得周更似的在发歌,每首也都不比现在正在火的那些歌难听。但这些努力就像一次又一次地买彩票,中不中都是看天意,每次概率几乎都重新计算。然后有些人还会在你网易云下面给你留言:“好好听!为啥还没火?”抑或更有甚者,“啊鞠起是我的宝藏男孩,希望他永远别火。”

    要说怎么办,虽然听上去很说教,但磨练自己的技艺确实是防治虚无主义和次生心理问题几乎唯一的途径。即使是挣了很多钱的音乐人,也有可能出现这样那样的问题。唯有技艺的磨练能在这个又患寡又患不均的行业里面,给我们的心灵提供一条相对平滑的回馈曲线。

    如果以物质报酬来与努力去做对比,落入虚无主义的陷阱几乎是迟早的事。所以在这个行业里熬着,先得把对于“回报”的预期从名利层面调整到音乐本身的快乐上来。如果用钱来计算回报,这世界上多得是能更高效地把努力变成钱的工作,但是它们多半是用工作换来钱,然后再去用钱去换快乐。

    但做音乐确实是一件能从工作本身就能获得快乐的工作,也算它依然吸引人的亮点之一。在业务上有了提升,进一寸有进一寸的欢喜,在演出的时候,和歌迷产生了互动和共鸣的时候,写出满意的新歌的时候,那种“这首真牛,华语乐坛就靠我了”的感受,这些都是难以用钱买到的高峰体验。而这些都是伴随工作而发生的。

    我自己来说,在刚签约滚石的时候,公司就给安排了一些声乐的课程,经过学习我能更精确地运用腹式呼吸、鼻腔头腔共鸣了。之后有机会参加电视节目,让奶奶在央视看见我,也参加过了大型的音乐节,还给自己的MV当了导演。相比于挣了多少钱,这些确实令我更开心。

    通常,“要爱上你的工作”的说法都很可能是在PUA你,但如果要搞音乐,这还真的是真的。如果说现在问我搞音乐是为了什么,那我会说搞音乐就是为了搞音乐。为了持续从这件我喜欢的事情里汲取心灵的养分。

    感性地说叫“音乐是我的梦想”,现实一点说就是,“玩音乐给我提供了高性价比的快乐”。如果搞音乐获得的钱能支撑我继续搞音乐,那我就能持续获得这种高性价比的快乐。它还不会出现边际效应递减,因为每一首歌都是崭新的,是不该被错过的感动。

    当然,我们也得承认音乐能带来的是专属的快乐,而钱能带来的是通用的快乐。通用意味着:你可以把它分享给别人和别的时空的自己。所以还是得聊聊钱的事。

    2020年,疫情给音乐行业带来了大半年的瘫痪。在这样的情况下我去某人寿保险开始做一个保险代理人。结果收入居然还不错。这给我带来了一些冲击,因为在这种情况下,你不会觉得“哦我真是个平平无奇的保险小天才!”,而是会怀疑“我原来这么多年是不是选错行了?”

    言归正传,收入只是一方面。重要的是我学习了一些销售的技能之后得以从新的视角去看待用音乐挣钱这件事,而2021年我在音乐方面的收入也因此有所提升。今年我的收入结构里2/3来自音乐相关的工作,1/3来自保险销售,而在音乐工作里大约有1/3来自演出、1/3来自创作和制作方面、1/3来自音乐评论。

    我原本觉得音乐人是最适合社恐来做的一份职业,但现在看来这个想法其实有所偏差,因为目前的市场上,音乐人亟需补课的可能反而是销售技能。

    在我看来,对于节奏、旋律的直觉和想象力决定了一个人能写出什么样的歌。大部分既然已经踏入了这个门槛,肯定是有这方面的天赋的。在行业的奖池里,大家都偶尔中中小奖。各有各的本事,能写出设想中的歌曲,不同风格也有各自对应的市场。所以,我完全不想在创作上对任何人指指点点。

    但要注意的是:你得把自己的才华兜售出去,它才会变现,从你专属的快乐变成通用的快乐。而销售就是让你的作品和它的市场相遇的动作。

    那么唱片公司和中介能帮你做好销售这件事吗?很难。

    我自己所在的唱片公司历史悠久,做事规矩,财务清晰,气氛温暖,同事也都尽职尽责。这已经够好了,但他们并不能给我带来足够的收入。直接点说,光指望公司给拉活,我是活不下去的。而大部分版权服务类和MCN公司,收你歌的时候亲切得像灿星的选角导演,但收进去之后你的作品就只是版权库里的一个数字。他们几乎不可能为你的作品制定专门策略。

    为什么呢?因为他们不靠你赚钱。机构玩的是版权库,虽然也是衷心希望你能好,但他们要顾的东西很多,机构的品牌和帮你做到的一些数据会帮到你,但他们没有足够的精力来重视你。

    很幸运的话,你会认识一个与你进退与共的经纪人。远的像爱泼斯坦之于披头士,近的像宋佳之于九连真人。而这样的经纪人现在越来越少了,因为他们发现我有人脉和资源,为什么不自己搞版权服务公司呢?

    剩下的音乐人只有靠自己。只有音乐人自己最相信自己的音乐,也最了解自己的音乐。音乐人自己得走出去,认识人,拉钱做歌,做演出,把自己的作品卖出去。有些学有余力的音乐人像是和我一届的快乐男声于湉,他自己还做了版权服务公司,还是行业头部。

    我之前提到的朋友晓月老板,他就是很棒的产品经理和销售。他认识各种各样物美价廉的乐手,认识各种各样能攒出活动的人,也总能把自己的作品谈出一个好价钱。他常常都在见各种人的路上,相比于每天写很多歌,他花了应有的精力在才能的销售上,形成了更有效率的配比。并不是每个人都喜欢他这样的音乐人,但我挺钦佩的。音乐应该要给音乐人和音乐人所爱的人带来幸福。我们不应该拒绝这种幸福。

    鞠起在晓月老板的演出上做嘉宾

    在保险行业中,代理人被要求每天去见3个客户,并且要求转介绍。这对于我的社恐是一种可怕的暴力拆解,但的确也在音乐作品的销售中起了作用。当然音乐人不需要如此频繁地社交,但如果每周都能见三个人,聊聊你最近的情况,分享下你的作品,一年下来机会可以多出不少。我个人在2021年大约有6、7个工作都是来自新认识的朋友和他们的转介绍。这使我在音乐上的收入比2019年增长了一倍左右。

    Q:在音乐产业的臀部生存很难吗?

    A:生存不难,但我们还得生活。

    收入增长了,但我依然没有能成为明星。进入这个行业的人,应该没有谁不是冲着成为明星而来的。而目前我依然是一个臀部歌手。悲观地说,在一个行业的臀部,你很难不像一个屁。

    但乐观地说,即使是个屁,也可以尽量活得更有味道。

    有的时候一些年轻的音乐人会和我聊聊他们的新作品或是最近的烦恼。我发现我其实很难给到一些单纯的鼓励,像是“你那么有才华,只要坚持,早晚能成功。”这样的话。虽然他们是真的很有才华,但乐人不太可能只是凭借坚持就走得更高更远。

    不过,音乐市场确实在发展。需求和机会都在增加。如果只是想要生存,坚持就足够了。在进入这一行之前我们可以问自己一下:“如果永远都不会成为大明星,那么我还要做个音乐人吗?”

    你的答案对你的发展可能影响不大,但会影响你在这里的体验。

    音乐在当代成为了一个更强调参与感的艺术形式,相比于单纯做个听众,更多人想要成为音乐的演绎者乃至创作者。新需求的解放令音乐正在变成一个更为“普通”的服务产业:有一定的技术的话,幕后制作、词曲创作、评论和教学都能令一个音乐人得以生存。

    即使仅仅和五年前相比,音乐人的生存都变得容易了。这行业原本是个沙漏型的身材,但现在它的腰部和臀部已经丰满了一些。坏消息是很难再有刘德华了,好消息是我们有了做自己的空间。

    音乐人已经有条件可以过得更快乐一些。尽量地认识更多能认知自己才华的人,用更好的效率把才能变现,记得给自己交社保。慢慢存一些养老金。然后就去获取一些喜欢的体验,创作一些能令自己快乐的东西吧。音乐是种生活方式,我们常常只看见生存和成功。但在这之间的,还有生活。

    说说简单,但最终,这其实是一种见山还是山的历程。

    Q:你好像还没提到你的新歌?

    我有一天看到一条@浴中奇思 的微博,说:“也许我们已经和很多人见过了此生的最后一面。”这个想法在我心里久久无法散去。我开始捋了一下是不是有谁如果此生再也不会见到的话会感到遗憾。而这些遗憾最后变成了这首新歌。

    我和年轻的制作人亨骥通过网络的连接在不同城市一起完成了这首歌,不仅有疫情的相隔,录制期间他的房间甚至还因为暴雨进了水。间奏的萨克斯部分我们找来了落日飞车的浩庭来演奏,最终效果很好。这样与不同音乐人的交流,从音乐的河流里淘出闪亮宝石的过程,其实正是我在这段时间做音乐最开心的事情。

    既然出了新歌,相关的巡演也即将开跑。首站是12月11日在北京。然后是1月6日武汉、7日成都、8日上海和9日在广州。(由于疫情和其他事务的影响,具体时间以我个人社交账号为准)

    演出也不太能挣到钱,其实就是想和大家见一见。回到刚才“或许很多人早已见过了最后一面”的想法,我总希望能尽量多地和听过我歌曲,知道我名字的人们再见一见。音乐人红不红其实都应该去巡演,令大家知道:如果你想见我的话,我就在这里可以见。

    我是鞠起,一个臀部音乐人。期待我和我的音乐能和你一起度过彼此生命中的一小部分。啰啰嗦嗦地说了很多,感谢你的耐心。